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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離開徐晨以後,我過著一段單純的日子,因為疲倦,找了個溫和優雅的男友,然後厭倦了,重新渴望與眾不同的生活。
我把那段日子叫做「紅舞鞋時期」。
「紅舞鞋時期」的顯著特點是沒心沒肺,肆意妄為,帶來的顯著特徵是男友眾多。
如果凱莉‧布雷蕭把這寫入她的專欄《Sex and the City》,她肯定會這麼描述:「有一陣子這女孩選中三個男人,分一、三、五和他們上床,這樣還剩下四天的時間無所事事。關於空閒的這四天時間她當時想出兩種辦法,一種是再找三個男友,或者一星期和他們每人上床兩次,剩下的一天作為休息。這兩種辦法都不可行,前一種是因為她心不在焉常常叫錯名字,記錯約會。而後者,則需要他們對她有更大的吸引力。」
我在開頭就說過了,人的欲望前後矛盾,瞬息萬變,混亂不堪,牽著你的鼻子讓你疲於奔命。對於人類來說,欲望和厭倦是兩大支柱,交替出現支撐著我們的人生。一切選擇都與這兩樣東西有關。但是吸血殭屍不是,他們只有欲望,從不厭倦,也就絕少背叛。他們是我喜歡的種類。
在那段日子裡,我遇到過很多不錯的人,當然也有很糟的。這都是我現在的想法,那時候他們的好壞我毫不在意,只要有一點兒吸引力就行,那可能是微笑時嘴角的皺紋,某種疲倦的神情,某個轉身而去的孤單背影,什麼都有可能。
有一首歌,那時候常常聽的,歌名忘了,只記得第一句:「曾有一次晚餐和一張床,在什麼時間地點和哪個對象,我已經遺忘,我已經遺忘……我就像那個穿上了紅舞鞋的村姑,風一般的旋轉而去,不為任何東西停下腳步,不為快樂,不為溫暖,不為欣喜,也不為愛。」
也許我錯過了很多東西,誰知道呢。
很多年以後,在街頭遇到一個「紅舞鞋」男友,我們已經很久不見了,我對他的印象是不停地抽菸和一雙修長漂亮的手,兩三句寒暄之後,他突然說:「嫁給我吧。」說實話,我當時真想說:「好的。」就像在電影裡一樣,然後和他手拉手互相注視轉身而去,在陽光的大道上越行越遠,音樂起,推出「劇終」,好萊塢式的完美結局!它至少應該在我的生活中發生一次!我當時一邊這麼想一邊站在大街上傻笑來著。
但是紅舞鞋終會變成一雙難看的破鞋,為了擺脫它那可憐的女孩砍掉了自己的雙腳!二○○二年初春,一個叫做Kneehigh Theatre的英國劇團來演過這齣戲,屠夫拿了把鋥亮的殺豬刀(那可是貨真價實的真刀,擦在地上直冒火星)對著女孩兒的腳比劃來比劃去,明知道他不會真砍,還是看得我心驚肉跳。
如果你不相信克制是通向幸福境界的門鑰匙,放縱肯定更不是。
這是我的經驗之談。
13
再次見到陳天的時候,我剛剛跟所有的男友斷絕了關係,把自己關在家裡。
我整天不出門,不說話,只是關著門看書。我的一居室在父母隔壁,每到吃飯的時候他們就來敲我的門,而我總是不吭聲假裝不在。
我戴著耳機反反覆覆聽了Tears for Fears的一首歌Everybody wants to rule the world,不停地聽:
歡迎來到你的人生,這是一條不歸路。大幕已經拉開,你得扮演好你的角色……
我對一切都沒有興趣,悲觀厭世。
當然,我一直是個悲觀主義者,認為這個非我所願而來、沒有目的也沒有意義的生命是個不折不扣的負擔。只是憑著悲壯的熱情和保持尊嚴的企圖,我才背起了這個負擔,同樣出於尊嚴還要要求自己背得又穩又好。但那陣子我對這個工作失去了熱情。
我試圖尋找意義。
在這裡我應該引用叔本華《悲觀論集》的所有句子,但是還是算了吧。你一定已經讀過,就算沒讀過,也可以找來讀。
這種幽閉的生活過了兩三個月,唯一能夠安慰我的便是看書、聽歌和看碟──總之,看看別人是怎麼想的。叔本華說得沒錯,對於人類來說最好的安慰劑就是知道你的痛苦並不特殊,有很多很多人,甚至許許多多傑出的人都像你一樣忍受著同樣的痛苦和不幸,忍受著這個充滿虛無的人生。
就是在那時我認定藝術家的工作是有意義的,他們向不善表達的人說出了他們的感受,和善於表達的人取得了共鳴,而對於那些毫無知覺的人,應該恭喜他們,就讓他們那樣下去吧。
歡迎來到你的人生,這是一條不歸路。大幕已經拉開,你得扮演好你的角色……
Tears for Fears悲愴的聲音以無奈的調子這樣唱著,到最後卻彷彿自己也受了感動,歌聲變得高亢,充滿了金色敬意和激情。
那年春天來到的時候,我對痛苦和沈思感到厭倦了,站在中午耀眼的陽光裡瞇起眼睛,我簡直不能想像我會幹出那樣的事──深夜跑到結了冰的什麼海,整小時地躺在冰面上,試圖讓深夜的寒冰冷卻我身體裡燃燒的痛苦,那痛苦無影無形,卻如影相隨,不知道來自哪裡,也不知道後面去了哪兒。也許它是迷了路,偶然撞到了我身上?因為沒有任何現實的原因,也就找不到任何解決的辦法,這讓它顯得格外可怕。我敢說,我準是碰上了人們所說的「形而上的痛苦」。在這痛苦裡我失去了所有的優雅作風,躺在冰面上大聲喊叫,用了所有的力氣大聲喊叫,希望身體裡的痛苦能夠通過我的喊叫消散出去。
那天夜裡四周寂靜無聲,沒有任何人從黑暗中走出來打擾我或挽救我,任由我呻吟嗥叫──那時候的什麼海沒有路燈,沒有柵欄,也沒有寒冬夜行人。
多年以後,當抑鬱症席捲北京,身邊的朋友紛紛倒下,飯桌上的談話變成比較「樂耐平」、「百憂解」和「聖約翰草」的藥性時,我才想到那個冬天我可能得了憂鬱症。那痛苦可能完全是形而下的而不是形而上的,但當時我們都缺乏這方面的知識。
冬天結束,我把厚重的衣服收進櫃子,花了很長時間在鏡子前琢磨我的新衣。我那麼專注於衣服顏色和樣式的搭配,半天才發覺我竟然很有興致──也就是說它不見了!折磨了我一個冬天的痛苦不見了,我不知道它是走了,還是我已經對它習慣了。總之,我不再老想著它了!
好吧,既然我活著這件事已經不可改變,那麼開始吧,大幕已經拉開,我得扮演好我的角色……

※延伸閱讀:‧愛情像玻璃一樣的刺傷自己,《悲觀主義的花朵》--一‧愛情像玻璃一樣的刺傷自己,《悲觀主義的花朵》--二‧愛情像玻璃一樣的刺傷自己,《悲觀主義的花朵》--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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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來源:UDN新聞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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