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建宏】

必須流浪的動漫人生

我其實是個流浪的動漫迷,當繪製漫畫的技術在台灣從1970年代開始,通過小開本的漫畫雜誌而進入許多小孩與成人的生活中,年末我終於離開鉛筆與簽字筆,開始了沾水筆的歷險。1980年代中則開始普遍地可以買到沾水筆、網點轉印紙、完稿紙等等;但年末進入大學後,開始閱讀沙特(Jean-Paul Sartre)與卡謬(Albert Camus),奮力渴望成長,也開始接觸「美術」。21世紀初帶著許多關於影像的觀感和疑問回到台灣,特別是德勒茲(Gilles Deleuze)與洪席耶(Jacques Ranciere)的理論,嘗試建立村上隆(Takashi Murakami)與會田誠(Aida Makoto)之間關於動漫的辯證關係,與接觸Chim↑Pom的經驗,認識了Chaos Loung等等。我再次回到動漫,驚覺自己內部有一處廢墟亟待整理。

假裝並相信我會是爸爸的小孩











許哲瑜|大事件景觀之四 藝術家提供「2012桃園國際動漫大展:動漫的銘刻與解碼」是桃園縣政府第一次舉辦的動漫展,然而,除了「開拓動漫」的經驗與動員力、傻呼嚕同盟JOJO的策畫,特別的是這一次的展覽項目中有了藝術策展的介入:羅禾淋「如果阿宅讀了吉爾.德勒茲」的策展。參展的都是當代藝術界期待很高的年輕藝術家:周代焌、張立人、陳依純、陳敬元、許哲瑜和蘇育賢,他們雖然都知道德勒茲但卻都束之高閣,沒有真的好好讀過,事實上, 「德勒茲」成了台灣某特定環境的形容詞。就因為這樣,我模仿佛洛伊德(Sigmund Freud)也來描述一個原初場景。一個喜歡畫圖的小孩,自然地會被漫畫或繪本吸引,他甚至以畫圖跟同學交流或是度過孤單,雖說是消費性商品,但在享受的過程中,圖像、敘事與剪輯等等創作要素進入了想像;可是,當他在美術班磨練所謂的專業技術後上了大學,便會突然發現在歐式文化中缺乏美學建構的漫畫,必須被壓抑或去除:鏡子中的爸爸並不是我現有的欲望機器的樣子。換言之,過往再現想像的材料必須被廢除,或者以批判的祭品為自身的記憶和欲望暗渡陳倉:假裝並相信我會是爸爸的小孩。然後往「國際接軌」(與爸爸相認)勇往直前。

羅禾淋的策展最重要的就是對這原初場景提出一個積極的問題:如果這些茁壯的小孩還保有、轉化甚至堅持他們的記憶,那會有甚麼可能性?對佛洛伊德叔叔而言,當然會適應不良、甚至導致變態,但這些藝術家所證明的卻是一種分裂式的流變,因為只有分裂的狀態才能保有生命經驗的養分,只有流變才能夠在這沒有希望的荒謬領養中,將經驗用於表達自身是一個獨立個體。「動漫」已經不只是消費品,就像亞洲這些國家將大量收入用在感官的耗損中,也絕對不只是因為我們空虛而迷失;相反地,是因為強勢經濟團體的利潤需要過度勞動與犧牲文化生活來創造,更需要消費者來消費這些可能可愛、可能俗濫的產品。「動漫」、「消費狂熱」是我們風景的一部分,也是我們早就與世界接軌到幾近性虐程度的部分(儘管今天全球化在亞洲崛起與金磚四國的現象中劇烈轉變,但這舊有的現代結構仍然在掙扎中),大學後(現在更提早至高中)出現的爸爸,並沒有要在餐桌上給我們一個位子,而是維持在一種等待的狀況:等待領養或已遭棄養的,越來越像爸爸的寵物。當然我們還是要保留爸爸因為寵物而有所特殊領會。

如何成為佛蘭肯斯坦

歐洲制定了一個歷程,一個從圖像和口語脫離,進入文字和書寫的世界,這樣的歷程在歐洲被疊合到人類生理成長的形象上;事實上,只有極少數的文化菁英能夠在生活中回返到一個更為巨大的影像市集和藝術世界,但必須具備極為精緻的美學語言能力和形式表現力,以此豎立圖像的價值。當然,無論如何,他們的市民生活還是──而且必須──可以享受相當豐富的圖像商品或是具教育意義的代表性圖像,就是普及化的美學教育培育著支持藝術文化(維持精英論述生產)的消費者。我們會發現為何有這樣一種粗略的「感知圖像-文字-美學圖像」歷程,與社會文化權力與國家文化生產力的需求是相呼應的,文字的學習代表著小眾化(特權)與分眾(分工)的過程,而美學圖像則是分眾後的小眾操控(貢獻於)市民的溝通與控制工具。

經由這粗略的描述,我們可以更清楚地了解不能用歷史根源說來理解或神聖化歐洲文化,而是要用政治經濟學結構來考察這綿密的文化交往網絡究竟如何維持其運作。回到台灣來看,首先,歐洲的「文字-美學圖像」階段與相關內容在脫離環境(相關的政治經濟結構)後,成為我們脫離消費性「感知圖像」的重要助力與典範;換句話說,我們的成人階段是外在而且是想像的,這使得我們的文化成長歷程不是「感知圖像-文字-美學圖像」的同質化過程,而是「A'感知圖像-B'文字-B"美學圖像」這樣的「 '」文化:替代與仿製的文化。儘管我們倚著和歐美同步的文化生理想像前進,但我們的感知圖像卻大量來自消費性的圖像,如日本動漫、好萊塢電影與台灣綜藝節目(A'),而文字階段的成長則換了另一付專業化職能的支架(B'),更不用說美學圖像又來自於機會更少、更為分散的揣摩經驗(B"),可以說是一種佛蘭肯斯坦(Frankenstein,註1)文化。

在這樣的體制下,只要歐洲中心(包含美國)是唯一的歷程模式,遵循該模式的我們,就會是脫離真實經驗或嫁接錯亂經驗的小孩或殘障者。這種文化殖民並非出自時代精神或個體意志,而是政治經濟結構使然。所以,無需究責於歐式藝術家、歐式策展人或歐式觀眾,因為他們很可能是最和善而可能有自覺力的他者了!我們需要的是回到真實的風景中,無需因為幻見中的爸爸而以為自己會被閹割,我們在好奇並樂於學習他者異質性文化的同時,必須知道自己的意識與知覺是置身在什麼樣的環境與基於何種記憶而形成的。我們有幸生於此地,就在於我們是天生的實驗性族群:佛蘭肯斯坦。

※推薦閱讀:
‧如果動漫是一種風景:佛蘭肯斯坦之「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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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來源:UDN新聞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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